清明时节｜王建霞【荐读】

　　淅淅沥沥的小雨，乍暖还寒的微风，又是清明时节。

　　往年，每到清明，妈妈总是提前提醒我们，买些金箔、纸张，亲手为故去的亲人折些金银元宝，上坟祭奠，寄托哀思。

　　每次和妈妈一块儿叠元宝，总是手里一边折着金箔纸，一边回忆往事，怀念故去的亲人，说得最多的是我们的姥姥。

　　姥姥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却是一位了不起的坚强女士。我的姥爷，在妈妈兄妹5个尚未成年的时候离家不归。上有高堂父母，下有5个孩子，姥姥咬牙撑起了一个家。

　　姥姥尊老爱幼，家里地里，不知疲倦地操劳，硬是完成了5个孩子成人成家的任务。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就是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兄妹5人还都上过学堂，3个舅舅都识文断字。特别是妈妈，在解放后，18岁才上一年级，妈妈刻苦学习，考上了安乐镇师范。毕业后，在苗口村小学教书。

　　为了支持妈妈的工作，姥姥又承担起抚育我们姐弟的重担。从大姐到小弟，我们姐弟6人，无一不是在姥姥温暖的怀抱里长大。

　　我们小时候，家里条件特别差。炎热的夏天，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姥姥为我们摇扇纳凉。寒冷的冬天，被子特别凉，姥姥怕我们冷，就拽一把豆秸，点着火，把被子在火上烤一烤，趁着热乎劲儿，让我们钻进被窝。然后给我们唱着催眠的歌谣：“哦哦，睡倒倒，老猫来了，咬耳朵；哦哦，睡着吧，老猫来了，我打它。”或是“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让奶奶抱下来。”

　　还有一段长长的歌谣，是这样的：“小公鸡，挠草垛，窗户台上有口干窝窝，够也够不着，饿也饿死我。客（Kei）来了，sha个小鸡吃吃吧！小鸡说，咯咯咯，sha我不如sha个鹅。鹅说，腿短脖子长，sha我不如sha个羊。羊说，四条金腿往前走，sha我不如sha个狗。狗说，黑家看家白天哑，sha我不如sha个马。马说，套上磨拉三遭，sha我不如sha那个小老儿老儿（猪）。老儿老儿说，一瓢麸子一瓢穅，拿过刀来见阎王……”

　　一面听着姥姥的说唱，心里还在纠结，到底sha谁好呢？眼皮就开始打架，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

　　姥姥和我们朝夕相伴。一日三餐，从采买到做饭，洗洗涮涮。缝补浆洗，夏单冬棉，从纺棉到织布，从缝制到裁剪。还记得，姥姥经线子时从这头到那头的身影，记得姥姥在织布机上织布的声音。晚上睡得最晚，早上早早地给我们做好了饭，从没有看见姥姥有停歇的时候。

　　姥姥说，她一生蒸的馒头，三间瓦房都放不下；纺的棉，织的布更是不计其数。

　　姥姥言传身教，不仅做给我们吃穿，还手把手地教我们洗衣，做饭，纺棉，织布，料理家务。在养育我们的同时，教给我们生存生活的能力，教导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姥姥的语录，堪比倪萍姥姥的语录。姥姥教育我们从小要向善学好，不然长大后悔就晚了，她说，人啊，从小看大，三岁知老。教育我们爱护青苗，不要毁坏庄稼，就说“祸害青苗，抽筋扒条”。教育我们不要占小便宜，为人要大度，就说“要学会吃亏，吃亏人长在”。教育我们要舍得把自己最好吃的东西让亲朋好友吃，说“别人吃了传名，自己吃了填坑”。教育我们勤劳，不要懒惰，就说“冻的闲人，饿的懒人”。

　　我们的姥姥，操劳一生，辛苦一生，却从不言苦，乐观知足，常说自己有福。到了老年，每当我们姊妹给她买点吃的，或做好了饭，姥姥尝尝，品品，就会笑逐颜开：“真香！”“真好吃！”我们说：“我们做饭都是您教的！”姥姥就会笑出声来。

　　过年吃饺子，我们有意把糖饺子盛到姥姥的碗里。姥姥吃到了，就会笑着告诉大家：“我真有福！一个糖扁食也叫我吃到！”

　　姥姥喜欢新衣服。每当我们特别是大姐，给她买了或是做了新衣服，姥姥总是一边高兴地试穿，一边说：“可别给我买新衣裳，我就待见旧衣裳。”可我们看到了姥姥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老年的姥姥喜欢数钱。过年过节晚辈们给的10元、5元的新票子，姥姥一沓一沓地数，一边数一边谝：“看看，我的钱花不完，数不清。”满脸的知足。

　　姥姥喜欢听人说她是寿星，泰山老奶奶保佑的寿星。跟她说，我们去泰山烧香求了，您得活190岁。姥姥抚手欢笑。

　　姥姥心中装着每一个孩子，疼爱每一个孩子，从不打骂我们。遇有小孩子惹她生气，说的最重的话是：“谁气我，到我死了不让他哭。”现在想想，姥姥这惩罚可是太重了，无法承受之重。

　　姥姥一生善待周围的所有人。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尽自己所能，帮助贫弱孤老。

　　姥姥会给惊吓着的孩子驱邪，会给压奶的妇人捋奶。常有大人抱着发烧或哭闹的孩子来找，姥姥盛一碗米，用布裹着，手攥紧布，碗口在小孩子的眉头上走来走去，不记得口中说的什么，好像孩子一会儿安静了许多，很有效。

　　遇有压奶的妇人，姥姥取一根麻批，捋软捋滑。撩起妇人的衣衫，两手扯起麻批，在红肿的乳房轻轻下捋，一边捋一边念念有词。一般是第二天再来一次，就好了。

　　随着我们姐弟一个个读书上学，长大成人，姥姥的头发从花白到银白，腰背不再挺拔，牙齿日渐稀落。姥姥老了。

　　姥姥老了，以至于平地走路也摔跟头。90岁那年，不幸摔得股骨头骨折。

　　我们恨自己不能替姥姥受罪。30多年前，换股骨头的技术可能是不成熟，我们多方求医，也只是减轻姥姥的疼痛。

　　坚强的姥姥熬过了疼痛，从此不能正常走路，多数时间是在床上坐着。就这样，姥姥还闲不住，给我们做了很多鞋垫，大的小的都有，让大家挑。拿到鞋垫的人，高高兴兴，夸赞姥姥年轻，眼不花，鞋垫做的好。姥姥也十分欢喜，满满的成就感。

　　姥姥95岁那年，身体日渐衰弱。妈妈和舅舅日夜照料，三妹悉心做饭喂饭。奇迹没有发生，姥姥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96岁。

　　我爸爸多次说，你们姥姥对咱家恩重如山。

　　姥姥离开我们24年了。二十几年里，爸爸妈妈和我们共同回忆、怀念、祭奠姥姥，在每一个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送去元宝纸钱，坟前跪拜。

　　我们想告诉姥姥，您用心血和汗水，用无私的爱，哺育的我们，牢记您的教诲，工作尽责，勤恳节俭，一生从善，并且会世代相传。

　　如今，爸爸妈妈也驾鹤西去。清明将至，怀念至亲，涕泗滂沱。

　　“清明时节雨纷纷”，杜牧的诗，让清明的雨从唐朝淅沥到了现在。

　　清明时节雨，路上行人泪。遥祝天堂里的姥姥、爸爸、妈妈和我们的先人们，安息。

本篇审稿 廉璟霞 组版 易涛

作者简介

　　王建霞，女，河南省台前县人，濮阳市邮政局退休职工。

本文作者 王建霞 授权河南思客独家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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