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 我在上海

/壹/

我就是以这样不以为然甚至略带一些麻木的心态，准备了十几天的食物，我想，ZF说了，只是封控4天而已，我们就不要过度反应了吧？Ok，我承认这是我整个阶段最最最天真的一个想法。直到4月1日早上拉开窗帘，马路上一片寂静，红绿灯还在兢兢业业的闪烁，但是除了不需要红绿灯的救护车根本就没有其他车辆，楼下没有一个大爷大妈出来遛弯，没有一个小朋友在你追我赶，没有一条狗在对着车轮胎撒尿，偶尔有人经过，也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大白”们，这场景，我只在灾难电影里见过。那天阳光还是像往常一样明媚，晚樱依旧在春风中摇曳，但是一个如此庞大的城市机器就这样静止了。

接下来每一天，嗯，就是你们从社交平台上看到的那样，非常现实主义魔幻，对于我个人而言，加入到小区的团购群，加入到我们楼宇邻居群，进了很多其他的社区群，大家无不是在转发各种团购各种视频各种微信群聊天记录聊天截图，前四天我依旧比较淡定，之前囤的菜足够吃一段时间，不着急去买。直到有一天阿姨突然跟我说，家里的食物勉强还可以再撑一周，我看着挑食的Tina小妹妹，隐约开始紧张起来。每天阳性的数字都在不停攀升，指望清零后解封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已经错过第一批社区团购，眼下没有任何渠道可以补货，盒马、叮咚、美团、每日优鲜等这些平日里1个小时内绝对能送货的平台全部关闭。不行，母狮子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寻觅食物给她们的崽儿，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封控的第九天，我打电话询问居委，ZF还会发物资吗？答案是，我们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接到通知，我们也很无奈。于是我打市民热线12345，忙线到根本打不进去，好不容易打通徐汇区物资保供保障的电话，最后被踢皮球一样踢回到居委会，依旧是，我们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接到通知，我们也很无奈。

这是过往难以想象的事情，要知道我曾经打12345以及反映过很多问题，都被认真处理和解决。我反映过浦东滨江步道有一座桥的灯太暗，夜跑者容易摔跤，过几天他们告诉我，已经加装了灯管；我反映过虹桥机场地下LED广告牌空档期循环播放的图像会让密集恐惧症患者不舒服，第二次就发现画面已经换掉了；我过某华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让患者高价去指定药店买指定产品，后来医院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退款.......

但现在，求助以及太多，比我这紧急的事情也太多，不是工作人员不作为，而是他们真的已经超负荷了。

不得已之下，我想到了自救，我在楼宇邻居群提出大家把手上的物资盘一盘，紧缺什么，能贡献什么都写下来，看着在线表格有越来越多的人编辑，可提供的物资也越来越多，我心里突然觉得暖意四起，是啊，我们这栋楼一共180户，目前被封在楼里预计300多人，有几户独居老人，还有6、7个老外，谁能想到，是平常在电梯里遇到都不会打招呼的一群人，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你的救命恩人。

于是接下来，我用鸡蛋换到了虾，用发酵粉换到了馒头，用一升牛奶换到了一堆蔬菜，邻居们也纷纷加入到这场物物交换的暖心行动中，可乐换香烟，牙膏换洗洁精，零食换啤酒，只要你在群里说你缺什么，就会有邻居回应，我家有，我放在门口，你自己来拿哦…….我们应该是整个小区里最早实现邻里互助物资自由的楼宇，楼里有一户是群租，几十平的房子住了9个人，食物是最紧缺的，大家家里有多的，都会让给他们，因为有这个群，我心里突然有了底气，即便是不得已断粮几天，也不用担心饿死了。这真是值得拍拍手的事情。有一个意大利哥们在群里，也积极贡献着自己的物资。这样人与人之间不求回报的关心，是封控的这段时间最柔软的部分之一。

之后进入失去理智型疯狂团购，最夸张的时候是我们早上起来已不记得曾经在哪个群里买了些什么，不考虑物价是否上涨，不考虑什么时候可以到货，更不考虑这些东西热量是否超标。碳水是我之前一直避免过多摄入的食物，现在看到一包包的面粉和大米，真香！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

/贰/

最早知道身边的人去方舱的还是封控前，是我一个学生，他和孩子都被带到方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里面的环境，几千人住在一起，24小时不熄灯，噪杂纷乱，热水供应不足，更别提洗澡，光是看着视频我都要窒息。我只好安慰他，再忍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结果这一忍，就是十几天，成年人还可以忍，可孩子要怎么办？他们可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辈啊！

封控的第二天，居住在另外一个区的妈妈说她抗原异常，无症状。

这是非常揪心的一件事情， 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连自己小区门口都到不了，那种无力感让人异常沮丧。而那时，正是上海卫健委女领导20分钟录音电话疯传的时候，那是一个健康云（老百姓可以查询自己核酸报告的官方APP）核酸报告显示阴性，但是却接到疾控中心电话说他阳性的居民，女领导不惜自己可能丢失职位的风险，道出了健康云上的数据是不准的这一真相，并告诉他自己居家隔离也会转阴的。

妈妈说她不想去方舱，但还是把抗原异常的结果上报给了居委，上报，就意味着随时会被带走。

在焦急和无助中等待了三天，等来了居委告知要带她走的通知，我打电话问他们，这一批被带去的是哪个隔离点？那边答复我，今天带去的可能是酒店。我们悬着的心才算落地，谢天谢地不是那种千人大通铺，妈妈睡眠差，又有基础病，如果被送到那种地方真的是难以想象。最后她入住的是一个社区性质的养老院改成的微型方舱，五个人一间，带卫生间，24小时热水，供应饮用水和一日三餐。如果你看过那些环境恶劣的魔性方舱，就一定能体会在上海这个条件绝对算是高配。

看着视频里她自己也满意这个地方，我这颗揪着的心才算得以舒展，接下来只求她在这个地方被好好照顾，早日转阴。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已经转阴并回社区居家隔离了，身体无恙，还收到了来自家乡ZF以及单位的慰问大礼包，精神异常饱满。

/叁/

在外面如果一直在关注上海疫情的你们，相信也听过那对核酸是阴性却要被强行带走的夫妇的绝望录音，16分钟，从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心灰意冷再到情绪崩溃......在单位也许他们是中坚力量带领着团队努力拼搏，在家里也许他们是经济支柱支撑着一个温暖的家庭，但是在病毒以及因为病毒而失控的社会面前，我们每个人都命如蝼蚁，没有人可以像往常那样，和我们平等地、透明地、耐心地聊一聊我们的状况。

一切，都变得简单且粗暴。

我同部门同事A，也面临并正在遭受着同样的事情，他也是被“错抓”的人群，在“四应四尽“的政策下，他被告知核酸异常，电话里说，你现在就收拾行李，晚上我们就来拉你走。

“可是我的核酸是正常的，我的抗原也是正常的，为什么要拉我走？”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只是负责通知。“

在高压环境下，累到快要暴毙的基层工作人员早就成为一个个没有情感的抗疫机器。没有人也没有空去质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每个人都是执行者，每个人都是无辜的。

我以前觉得不幸是小概率事件，现在我觉得，不幸会随时随地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可能是我，可能是你。没人能够幸免。

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晚上十点，方舱列车接到他和他的家属，注定逃不脱的也就不去挣扎了，我们所求的，也不过是饿了有食物可以果腹，晚上有张床可以安睡，不求舒适，但求体面，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体面且有尊严的活着。然而那个晚上，大巴车带着一车人在那个区巡游了一遍又一遍，被告知所有的方舱都人满为患，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这一车人。凌晨他们又被送回家，车上有老有小，大家都疲惫地闭上双眼。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他们还是被带到一个写字楼改成的方舱，放眼望去全是狭窄的行军床，没有插座，手机充电要排队，床与床之间的间隔也很近，没有热水，三餐供应不及时，品质也时好时坏，连饮用水偶尔都会告急。

照片里出现的每个人都暗淡无光，包括他自己。

他开始打各种电话，自己的遭遇。不求有人为这件事情买单，但求可以让他回到自己的家。

五天以后，终于有相关部门给他答复，“好，那我们晚上接你回去。”

第二天早上我们关心他的状况，结果，他依旧在方舱。

有关部门回复他，“昨晚我们已经把你接走送回家了呀！”

“你们接走了谁？去了谁的家？我明明还在方舱啊！”A近乎崩溃。

我看到忍不住笑了出来，编剧也不敢这么写吧。

果然，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肆/

同样，月初你们也一定听过那个因为给跑腿小哥200块感谢费的年轻妈妈结果被网友网暴“小气”、“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跳楼自sha的悲剧。

我的一个老乡小朋友L，20岁出头，独自居住，是很努力又热心的小姑娘。封控期间，她因为多购买了两份物资，出于好心她在小区团购群里低价转给有需要的邻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结果被“团长们”认定她扰乱小区团购规则，遂把她踢出了群，在上海的朋友应该理解，如果你是独居，这个时候把你踢出小区团购群，那么你就不能再买到任何物资，这是断人生路，和间接sha人没什么两样。当然这个理由不能说服其他的群友，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于是他们无中生有造谣说看见了L自己去小区门口拿不是他们团购的物资，说小区里多出来的阳性是她带进来的，然后接着造谣说她已经阳性，但不做核酸，就是想传播病毒。不明真相的邻居纷纷把矛头转向了L，群体失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当一个好心的邻居把截图发给她看的时候，她哭了一整个晚上，她只是想把多出来的东西转给有需要的邻居啊，她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她跟我们求助，多么庆幸，这个小姑娘发出了求救的信号，而不是像那个不幸的年轻妈妈一样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我们告诉了她要学会正当的反击，保留好截图，先找楼组长，再找居委，最后报JING。

最终他们敲开了那个造谣的“团长”的家门，是一个中年男人，家里还有一个10多岁的孩子，也许他的另一面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社区民JING询问，为什么要造谣？他轻飘飘来一句：“我是说着好玩的呀！“……生而为人，劝你善良。你的一句玩笑，可能会要了别人的命。

虽然他最终在群里有道歉，但是L只想赶紧解封然后搬走。

/伍/

最近经常听到一句话，疫情是一面照妖镜，什么妖魔鬼怪都显出了原型，和那些正直善良的的人混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的确，我看到的，有尽心尽责的居委工作人员，也有态度恶劣的“大白“，有良心老板提供平价物资，也有黑心商家售卖天价蔬菜，有志愿者团长无私奉献，也有垄断的团长谋取私利，有全国各地慷慨解囊，也有公务人员借机敛财，有累到极致的小区物业，也有不作为的基层工作人员……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世界向来如此，只不过这场疫情是放大镜和催化剂而已。

但我并不悲观。

我能苟且活着，没被病毒眷顾，冰箱里还有食物，重要的人就在身边，就已经算是足够幸运。

那天我跟朋友说，没有吃过烂掉的菜叶，没有吃过发芽的土豆，都不足以说明你真的经历过2022年4月的上海。所以，我们这2500万人啊，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情，这段共同经历过的革命岁月，一定会让我们更加体会人情的可贵以及生活的美好。

如果将来你遇到一个爱囤粮的人，请善待他，他一定经历过一段至暗而又艰辛的时光。

而对于推崇断舍离的生活方式的我来说，解封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下单一个冰柜，大容量的那种。

When the broken hearted people

living in the world agr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let it be

For though they may be parted

there is wtill a chance that they will s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 end -  

声明：本信息来自互联网转载，本站仅仅分享信息不保证真实性、实时性、有效性、准确性，信息仅供参考。建议大家不信遥不传遥。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又或者信息不真实等情况请发邮件到2435147949@qq.com 告知，本站会第一时间删除！谢谢！

责任编辑：